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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保成大汉的花朵和废墟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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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开始,受朋友影响,不再单纯满足于故纸堆中的寻章摘句,开始走出去,更注重实物和田野调查,有时坐车,更多的时候是独自骑着自行车,行走了修武的大部分村落山野,到处寻找墓冢碑碣、古城旧寨、寺院道观,并与史料相对证,撰写了近百篇考证性文章,其中包括和古山阳有一定联系的《汉献帝禅陵》、《浊鹿城怀古》两篇文章。

特别是年调到修武县*协从事文史工作后,因工作需要,我从事野外调查的机会更多,开始把目光投向包括今天的焦作四区、获嘉县全境在内的古修武境域的文物古迹,足迹甚至涉及武陟、博爱、沁阳、温县、孟州、济源等两汉的河内郡、明清后的怀庆府地域范围,进一步开阔了专业视野,丰富了自己的文史知识,并有了自己的见解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我多次到古山阳城一带采访调查,并撰写了《山阳城与藏梅寺》、《藏梅寺探秘》等文章。

年的5月26日,受山阳区文广旅局的邀请,我跟随“走进山阳”采风团,再次来到了古山阳城。

采风团在山阳城下

今天的山阳古城大部分高出地面,清晰可见,呈不规则的长方形,缺东南角。北城墙长一千八百五十米,破坏严重,有断有续;东城墙长一千三百五十米;西城墙长一千米,除自然风化外,保存基本完好;南城墙中间大部分已无痕迹。城墙周长为五千米,有九座城门的痕迹,分别为北五门,西二门,东一门,南一门。城墙宽十四到三十五米,残墙高四到六米,为夯筑而成。城墙断面夯土层明显,每层厚十到十五厘米,厚薄均匀。

北城墙断层夯土层清晰可辨

我沿着东西和北三道城墙走了走,北城墙断为数段,且较低矮,只有中间一段较为完整,卧伏在一片麦田里。东西城墙基本完整,只是和北城墙的连接处被道路冲断。我甚至还登上了东西城墙。西城墙高阔,上面平整。东城墙则相对较为瘦削,且东边就是麦田,沿墙还散落着几个养殖场,散发着别样的气味。东城墙鲜有人登临,城墙上杂草荆榛丛生,特别荒芜,让人顿生荒凉之感。我忽发奇想,当年的山阳城头,是不是也有一个人站在这里眺望着时间?不过,在唐代,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来到过这片城墟,这个人就是大诗人刘禹锡,他以刘汉裔孙的身份,在这里发出悲鸣:

“我止行车陨涕于山阳之墟,是何苍莽与惨悴?”

荒芜的东城墙

近年来,随着访古范围和程度的扩大、加深,以及与同道的更多交流、探讨,我对山阳城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。

古山阳城历史悠久。根据史料记载,战国时已有山阳城,属魏国。到西汉初年,从修武分设山阳县,县治设在山阳城。三国时,因为贬汉献帝为山阳公,改山阳县为山阳国。《三国志》记载,以河内之山阳邑万户奉汉献帝为山阳公。可见当时的山阳县是个万户大县。山阳城的废弃当在北朝之后。北朝时,古修武区划十分混乱,在北魏时除山阳县外,还有北修武、南修武、西修武三县。北齐天保七年(年),合数县为修武县,从此再未置山阳县,山阳县城也逐渐废弃。从公元前年到公元年,山阳县和修武县并存年。道光版《修武县志》在卷首绘制有当时的山阳城图,可见当时山阳城虽废,但城墙和城门犹存。据说,本世纪初的卫星地图上,还能依稀辨别古山阳城的四至乃至城门痕迹。

道光《修武县志》中的山阳城地图

古山阳城*事地位重要。山阳城,故名思义,在太行之阳,而此处太行山有很多古道连通南北,因此战国之时,山阳城扼守秦魏,一城塞关,成为两国争夺的*事要塞。面对秦国的虎狼之师,山阳城更是关系魏国生死存亡的生命之城。战国末期,秦国将*蒙骜进攻魏国,攻下酸枣、燕、虚、雍邱、山阳城等二十余城。秦国攻下山阳城后,魏国很快亡国。

古山阳城经济地位重要。山阳城因兵而设,因铁而兴。在两汉时期,有“得三河之地即得天下”的说法。“三河”即河南郡、河内郡、河东郡。河内郡土厚粮丰,物产丰富,自古就有“天下粮仓”之誉。山阳城作为河内郡的下辖之县,更是近山水多,除了粮草丰茂,这里的太行山矿产丰富,特别是铁矿和煤炭。战国之时,即已开始使用铁器,到了汉代,铁器完全普及,进一步解放了生产力,推动了社会的进步。除了农具,铁铸兵器相比青铜兵器更加坚硬锐利。作为铁矿和煤炭资源丰富的山阳县,其在两汉时期的兴盛,也就可想而知了。刘秀争夺天下,就是先控制河内,任命他的心腹寇恂作为守将,把河内作为大后方来经营,其原因就是这里不仅是天下粮仓,河内还有今博爱一带的数万亩竹林,以及山阳发达的铸铁业,这样就可以制作大量兵器,源源不断地把粮食和兵器输送前方,从而成为刘秀征战天下的最可靠的后勤保障。即使到了东汉末年、魏国初年,这里依然有万户人家(5万到10万人),这在地广人稀的古代,尤其是经过数十年战乱,魏、吴、蜀全部人口只有万的三国时期,尤其难能可贵。而在古山阳之地出土的大量汉代陶仓楼,多为三到五层,最高有七层之高,更是印证了此地庄园众多,经济繁荣。

高大宽厚的西城墙上

另外,据史书记载,在当时的山阳县,还修建有大量坞壁。这种防御性的小城堡,也正是兴起于汉代。坞壁起源一种住宅形制,即平地建坞,围墙环绕,前后开门,坞内建望楼,四隅建角楼,略如城制。坞主多为豪强地主,借助坞壁加强防御,组织私家武装。汉时的山阳县和修武县一样,农业非常发达,是名副其实的*河之滨“小粮仓”。农业的兴盛,必然产生大量富可敌城的豪强地主,这些豪强地主,为了保护生命和财产的安全,兴建坞壁,也在情理之中。这些坞壁和四处林立的陶仓楼,成为当时城市之外、乡野之上一种独特的建筑景观,维护着古山阳一方的富庶平安,见证着古山阳的灿烂辉煌。

我一直对山阳城内的古藏梅寺有着浓厚的兴趣。道光版《修武县志》在“金石志”里记有藏梅寺山阳令苟祖欢造像碑。其条下原文:

在山阳城内法明寺东北半里民田中,藏梅寺旧址也。仅露碑额于地上。集夫掘而观之,碑连额约高五尺,广二尺,上镌佛像一,陪像二,无文字,唯近趺一段高六寸前三行书:“比邱惠遵、惠?、惠纂三人供养。”其次像一,面西立,又二行书:“汲郡公寺主僧照山阳县沙门都维那惠玭。”其次像一,面东立,又三行书:“比邱惠怡、惠愿、惠恒三人供养。”又衔名二行书:“员外散骑侍郎、襄威将*、山阳令苟祖欢。”其后像一,面东立,身后丫角小僮擎盖张像首之上。最后像一,亦面东立,面前界小方如印章,内书“妻卫阿奴”四字。揣其情形,乃祖欢夫妻造像碑也。

其后为道光志总编、当时的修武县知县冯继照的简略考证,认为造像碑当属北魏之物。而我和本县的老文史专家毛成身先生则做了进一步考证,从北魏的国势及历代皇帝对佛教的态度来看,藏梅寺造像碑的镌刻当于太武帝统一北方之后,但由于太武帝又对佛教有个认识上的反复,曾在全国大举灭佛,一个县令不可能与皇帝公开作对,因而造像碑的时间,最可能是孝文帝以后,最晚不会晚于宣武帝,也即北魏后期的延昌年间(—年)。

和造像碑一起被发现的还有藏梅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碑,道光版《修武县志》也对其进行了说明:

右碑在山阳城法明寺北半里民田内,埋于地中者半。土人云:“唐世藏梅寺旧址也。”道光十九年三月十三日,集夫掘而视之,碑龙额,其下高四尺七寸,广二尺四寸,四十二行,行八十四字,前为序文,九行,后提行为经文,未完者镌于右侧,楷法极似虞褚,惜上截为风雨剥蚀,漫漶已多年,中截残缺尤甚,惟下截尺余完好耳。今录其序以资考证,经文不录。碑阴三十四行,上段为序,行二十三字,首行有“大唐怀州修武县”字,十一行有“开元二年”字,二十八行有“皇帝”字,其文亦漫漶多不可识。下段则比邱斋主清信士女姓名,不详其立碑岁月。

其后加按,最后一句特意说明,“此碑之前相距丈许即后魏造像碑”。从中可以看出,此碑为唐碑,而且很有可能是开元二年(年)所刻立。

从这两通碑刻可以看出,藏梅寺的建寺要早于造像碑,因为有寺才会有碑,所以藏梅寺最起码要早于延昌年间(-),藏梅寺的古老和悠久,自不待言。与造像碑同时发现的“藏梅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碑”,则证明在唐代,藏梅寺香火犹盛。

藏梅寺,多么有诗意的名字啊!既名藏梅,这里一定和梅有关。可以想像,这是一个何等的幽静之所啊,几间大殿,数楹僧舍,三五株梅花,倚墙而栽,或红或白,疏疏淡淡地开在枝头上,这哪是修行,分明是诗意栖居啊。

古山阳城内的墙南村,是一个有近万口人的大村。那年我看完古城墙,我决定到村内走一走,寻找心中向往已久的藏梅古寺。我边走边问,在村子的正中水塔下,果然找到了藏梅寺的旧址。只是这藏梅寺完全非我想像中的藏梅寺。旧寺早已无存,新建的几间民房样的屋子权作安神之所。我怀疑此处非藏梅寺旧址,但所谓的大殿上“法明寺”三个大字匾额,打消了我的疑问,三圣殿前一通乾隆四十七年(年)的“重修法明寺大佛殿中佛殿金妆神像碑记”,更是印证了藏梅寺就在这里。重修碑上字迹大多蚀坏,前半部还可略读,从中可知,原藏梅寺在城内东偏,金代大定年间迁移到今天的位置,并改称为法明寺。我在这里找不到旧志上所说的造像碑和经幢碑,寺院里的人告诉我说,焦作市博物馆保存有藏梅寺的古碑。

村民自建的法明寺

寺院的简陋,不免让我心生几分遗憾。我不知道,如今的藏梅寺,是否还可以继续安放人们的灵*。山阳城与藏梅寺,站在历史的影子里,也站在现实的影子里。但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藏梅寺,没有忘记藏梅寺造像碑上的苟祖欢、卫阿奴夫妻,而且时间越久,越是觉得有味道,犹如一坛老酒窖藏在心,以致于若干年后的今天,当我再次来到古山阳城,想起历史上的藏梅寺,还有一千多年前那对善良、恩爱的夫妻,我就有了写诗的灵感:

寺院已经深埋千年

只有造像碑上

山阳县令苟祖欢和他的妻子卫阿奴

名字确凿,相貌清晰

苟大人精瘦干练,对着墙角几株红梅捻须沉吟

卫夫人丰腴美丽,在佛像面前虔诚地念念有词

当她站起,转身,喊一声:祖欢——

四目相对

一场北魏的雪,开始落在两汉的山阳城

一朵柔软的花,从此开在坚硬的石头上

寺院墙根下的旧寺石础

忽然想起,西晋末年山阳县有位官封大将*、大都督,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人物苟晞,山阳县令苟祖欢是不是他的后人呢?今天的修武县城南部,即是过去的苟家坟,传说苟家坟中有石人石马,当是非富即贵人家。山阳城西北有灵泉陂,当地民间又称为苟泉陂,泉陂北二里地左右有苟村(现改为敬村),据传这里就是苟晞的家乡。卫姓更是汉唐时期修武世家,东汉卫飒官拜桂阳太守,把一个番蛮之地治理为礼仪富庶之邦,深受光武帝刘秀重视,名列《后汉书·循吏传》;唐末修武人卫审符,历任怀州、唐州、蔡州刺史,所到之处,吏清民治,为人称赞。卫阿奴,这个名字上看起来美丽可人的县令夫人,是不是当地的一位世家之女呢?不得而知。

登临北城墙

焦作历史文化最发达最灿烂的就是汉文化,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汉文化就是焦作历史文化的象征,而汉文化集中体现在山阳城及山阳区。关于这个问题,已有大量出土文物和考证文章,不再赘述。现在我们焦作搞全域旅游,很应该把汉文化作为主打品牌,把汉元素做好做精做出特色。古河内对于汉王朝来说,是个神奇的地方。西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,荥阳兵败之后,逃到修武,智夺韩信兵权,重新壮大自己的实力,从而实现了楚汉争霸转败为胜的历史转折;中兴皇帝光武帝刘秀,则是把这里作为夺取天下的大后方,最终光复刘家江山,再立二百年大汉基业,这期间,山阳县贡献尤殊;东汉末帝汉献帝刘协,则是直接被贬为山阳公,以山阳县为国,作为自己人生的最后落脚点,也是大汉四百年江山的最后一叹。而山阳城作为今天的焦作六县(市)四区(基本为古河内郡之地)保存最好的汉城,是先人留给我们极其珍贵的历史财富,在文创和旅游方面大有可为,是推动“精致城市、品味焦作”的有力抓手。

站在北城墙上眺望仁义冢(传说汉时范巨卿、张伯元之墓)

除了焦作城建的规划设计要突出汉文化元素外,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山阳城保护性开发,一定要突出汉风汉韵。特别是藏梅寺,这个山阳城最能给人诗意想象的古寺,要作为精品景点打造,而且要以汉代建筑作为其风格。

在石头上寻字,在废墟里开花。这是我对自己长期寻访历史的总结。对山阳城的探寻和认知,就是我这些年来游走历史,在废墟里开出的一朵特别美好的古城之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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